小说《红头巾》

小说《红头巾》

天还黢黑,扎着红头巾的刘英就裹着大棉袄二棉裤,猫腰撅腚的给刚支起的塑料棚生炉子。

数九寒冬的早市就是这样子,小商小贩都在马路边上搭建形状各异的棚子躲避严寒。有圆形的,方型的,还有伞状的。相同的是都有烟筒。有从头顶伸出,有从一侧探头,朦朦胧胧的像寒风中穿着臃肿不堪的大衣叼着旱烟的批发商人。

太阳刚冒头,送货的大车小辆在马路边就排起长队。棚子里炉火正旺,人头攒动,一包包青菜,一筐筐海鲜,一篓篓水果,一箱箱鸡蛋还有肩扛半扇猪肉、怀抱牛羊肉等鱼贯似的搬进,齐刷刷的摆放在摊板上。

赵老蔫卸完一三轮蔬菜,甩着沾满雪霜的狗皮棉帽,吐着白哈气掏出口袋里剩下的零钱递到刘英手里,转身要蹬车回家做早饭然后去小区做保安。

刘英也不闲着,卖完菜也去小区当保洁,她负责两栋楼内卫生。

昨晚,下岗十五年来,她头一次端杯陪他喝酒。一壶老酒烧得他湿了眼眶,她流着觉得甜的泪,笑着说,老家伙,儿子的房贷还清了,我敬你一杯!

眼下,刘英 瞧见三轮车厢内还散落着许多菜帮、嫩叶,她心疼的拣起装进印有工商银行的布袋子,口中念叨,“骑马都撵不上行情,一天一个价。上菜也不扒拉瞅着点,一斤几毛钱的利,驾不住这样糟蹋。唉!”

赵老蔫被数落惯了。可眼下他觉得有必有争执一下。在他心里,她是“领导”,他心服口服。他双手扶把,脚踏车梯,扭过头说,“领导,你也知道,雪后青菜运不进来,平日里批菜的老板孙子似的,现在一个个挺着肚子牛。甭提挑挑捡捡啦,能批到货就念弥勒佛喽。你记得脸上长痣特贪酒,吐了咱家一地的那小子吧?还真讲义气。大葱批别人六元,他便易咱五毛。有时间还得请他喝……”。

“行行行,别倒粪了哦。记得给我捎口吃的。”

“得令呵,领导!”他伸长脖子,㨪动双臂,双腿猛蹬,恨不得生出一个轮子,让三轮飞起来。

太阳桂在远处楼顶时分,早市己人来人往喧闹起来。她的摊位在拐角深处紧临垃圾清理站。不看好的地点到她手里就成了香饽饽。来的都是回头客,不到十平方米的棚子内挤满了人,门外还排着队。

“还是屋里暖和呐。”拎着菜篮拉着小车的人们搓着手,目光忽略了菜价却盯在火炉上。因为他们打心底认可有着炉火一样心肠扎着红头巾的刘英。

这时,有人掀起帘子,一股冷风钻了进来。

“大妹子,给我称点这个,还有那个。”摘下帽子的老汉哆哆嗦嗦的叨叨,老伴儿不舒服,想吃小白菜炖粉条。还说下楼太费劲了,往袋子里买够一周用的,如土豆、茄子、青椒等。

刘英早就认出他住前面二楼。刘英心里虽是有点堵,望着大她近二十岁的老人还是强装欢笑一样一样的打好包。扫一眼地上四五个袋子,她想象他爬楼梯的样子。她母亲和他年纪差不多,偶尔轻手利脚下二楼,就气喘吁吁的吆喝电梯房千般好。

他扫码的动作很别扭,多次也扫不上。刘英用余光看,没摧,忙着张罗其他人的生意。老爷子用的是老伴手机,打不开付款码,急得团团转。他试了各种方法后,壮着胆子怯生生的商量,“先把小白菜拿回家给老伴做汤喝,回头再送钱。”老爷子心虚是有缘由的,上个礼拜的一天早上,刮着小北风,他老伴闻到家里的煤烟味,蹬蹬的下楼,吵吵嚷嚷的说刘英菜棚子影响了她的生活,挥舞着拐杖捅倒了大腿粗的烟囱,戴红胳膊箍收拾卫生的人,都忍不住站出来发声:如今的老人怎么了,是欺负人的人变老了,还是人老了倚老卖老呢!

刘英的记性很好。老爷子一进棚,疯老婆子喋喋不休的嘴脸,还有甩出拐杖凶巴巴狠劲的样子就浮在眼前。按常理,在家管老头一套一套的,在外伶牙俐齿的刘英咽不下这口恶气,不谈报复,也得痛快痛快嘴啊!谁料想,刘英此刻非旦不难为他,还要帮助他!

有个人看不下去眼了。裹着大衣的王东妹是刘英的闺蜜,她是近郊的农民,从菜窖里拿出吃不了的青菜换零花钱。她没搭棚子,东西少,卖完了就要帮刘英的忙。此时,她撇着嘴拽刘英的衣襟加以阻止。老爷子看得真切,嘴里分辨,“那天,儿子刚离婚,扔下孩子没人管。其实,老婆子不是那样人,她是气胡涂了,把火就……哎,为啥受伤的总是无辜的人!”说着,摇晃着头颤颤巍巍地要上楼再跑一趟。

以刘英坎快的性格,会甩出一句,小本生意概不赊账。但她没这么绝情,每一位进棚子里的人,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,她都让他们高兴而来满意而归。所有的人都是她的顾客和上帝,她一直这样的做。老爷子道出难言之隐,更坚定了要帮助他的想法,她想,人怕落囤见面,树怕剥皮。说不定,与老婆婆见了面,能解开心里的疙瘩呢。她扯住老爷子的胳膊,说,“谁家没有糟心事呢,捅破窗户纸就翻片了,走!”她拎起左一堆右一堆菜要送他回家。

王东妹听老爷子的话,也是心头一震,脱下外套主动招呼进来的顾客。

过了好长功夫,刘英踩着雪地咯吱咯吱掀帘回来。满膛炉火正旺,刘英冲王东妹递一个开心的表情,摘下红头巾。顿时,她的脸也映成炉火的颜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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